我與鄧生

讀壞書!正因為讀壞書!對某些事會有種執著。使我在人生道上,吃盡苦頭。這份執著,究竟是對耶錯耶?!

董每戡老師有詩句:「書生自有嶙嶒骨,最重交情最厭官。」又如戲曲搜書院中,馬師曾飾演謝寶老師,唱出一段中板:「附勢趨炎吾不慣,應留正氣在人間。」對這份骨氣的執著,使我人生路上,岐嶇難行,坎坷潦倒。然而,大抵是性格使然,改不了。大有「亦余心之所羡兮,雖九死猶未悔。」

我與鄧生,分屬同門,因性格迥異,甚少來往,大有「你走你的陽關路,我行我的獨木橋」,本是互不相干。可是,由於創辦詠春體育會,將我倆綑在一起。

將詠春體育會的決策權交與鄧生後,本想順勢退出。奈何父親卻認為七個申請人中,沒有一個參與會中事務,會讓人感到缺乏誠意,我是應該參與其中。奉父命,繼續為體育會做事。

總觀來說,對鄧生並無好感。記起我結婚後,全家一起租住於通菜街怡輝大廈。他卻對人說這幢房子是他買來送給師父的,而事實上是我用血汗錢租下來。作為當時得令的一位探長鄧生來說,真不知他為何還要放這個「無煙大炮」!

詠春體育會成立之初,幾乎每晚都要開會討論和研究組織事宜。在會議中,委員對鄧生多是阿諛奉承,唯唯諾諾。我看不過去,又走不得,好不容易才到會議結束。每次會後,他必定請吃一頓豐富的宵夜,委員也多是簇擁而去。然而,宵夜裡縱有麟肝鳳髓,亦不甘味,我必借故回家。若感到餓時,寧可去吃碗雲吞麵或潮洲粥罷!這樣,鄧生漸感不滿,認為沒給他面子。曾對父親說:「不知準哥在想什麼?每叫他吃宵夜總推辭,好像吃後,就要替我做些什麼般!」儘管如此,往後我仍沒參加過他的宴會。

與此同時,有猾頭熟事之徒,對他說我不是。我問心無愧,且心安理得,沒有什麼可給人家說!要煲粥,也須要材料。如果煲的是無米粥,只不過是在煲水!而我未曾在體育會或鄧生身上,討過半點便宜。因此,任教別人如何中傷,都起不了作用。在言行上,我也十分謹慎,免招人話柄。在詠春體育會內,擔任會計之職,一年後便退出執委會了。

1978年,我在台灣經商,在高雄開了一間貿易公司,經營活魚生意。一天晚上,在台北忠孝東路三段鬧市裡,竟然遇上鄧生。這時候,他正因受廉署調查,避居台灣。在香港,我與鄧生甚少來往。但奇怪!這次見面,他表現反覺有點「他鄉遇故知!」。並邀我到一間咖啡店坐下談談,告訴我他居住台灣後,經常受到當地黑社會滋擾。更問:「你是否認識一個叫盧文錦的人?」我回答:「當然認識啦!他是我的表弟。今晚還會住在他家裡。」鄧生即喜形於色,請求我為他引見。聽這一問,我當然心中有數,知其用意何在!心想:好歹也相識一場,我答應他。但亦向他聲明:「見你與否,全由盧文錦自己決定。」當晚回到盧文錦家裡後,說起鄧生之事。他問道:「這人對舅父(葉問)好嗎?」我回答:「還算不錯!」最後,他說自己會去找鄧生。及後,通過我倆介紹,鄧生還認識了蔡子華,簡欣哲。憑他三人之力,替鄧生徹底解決受滋擾的問題。

自此以後,我每到台北,都會去找鄧生。三普飯店粵菜廳經常會見到我、鄧生及盧文錦品茗的踪影。

一天鄧生約我去宵夜,席間他說:「過去在香港,甚少與你杯酒談心,可能是彼此之間有點誤會。」我說:「根本沒有什麼誤會,只不過是性格不同,缺乏溝通而矣!」他也十分同意,更希望今後能保持溝通,維持良好關係。從此,我倆都保持聯繫,交往不斷。

鄧生死後,鄧太周少珍女士第一個通知的人就是我。告訴我她準備將鄧的遺體運回香港舉殯,希望我通知詠春體育會和中國國術總會中的武林友好,到機場接機。我一一都答應她的要求,為鄧生完成最後的一件事。

行文至此,頗感欷歔!當年,師兄弟逾千。細數如今,還剩幾人。不息之爭,無謂之爭,又有什麼意義呢!

面對花開花落,仰時白雲蒼狗,能不黯然!

葉 準
二零零七年六月